夜读|那年的秋假

2023-08-22 21:48:32 来源:澎湃新闻

放过秋假的我们,都已经人到中年。

我们这一代农村孩子上学时,有一个共同的记忆——40天秋假。对比城里学生痛痛快快玩两个月的暑假来说,秋假是劳累并漫长的。母亲常说,“秋口麦口,腊月二十八九”,这三个当口儿是农民一年中最忙碌的季节,而秋假则是让我痛并快乐的一个长假。


【资料图】

一放秋假,父亲便迫不及待地领着我们姐弟扎进无垠的青纱帐,每个人分两垄地一字排开,开始掰那硕大的玉米棒子。沉甸甸的收获感让父亲很满足,但是对于年纪尚小的我来说,却犹如走进了原始森林,不知道哪里是尽头。随着“咔嚓”声此起彼伏,我们拉开了距离,排在前头的那个发出一声欢呼,就知道已经到地头了。虽然地头不代表终点,还是要继续往回掰,但心里就是莫名地高兴。

我们身后,父亲奋力地抡起镢头刨玉米秸,间或能听到他和邻家掰棒子的二叔谈论收成的好坏。在父亲身后倒下一排整齐的秸秆,他把浩瀚的田野撕开一条窄窄的缝隙,秋风顺势就钻了进来,“哗啦啦”刮起一阵阵属于秋天的寥落。

脸被玉米叶子剌得火辣辣的疼,又渴又累的时候,父亲招呼我们休息一下。姐弟们或坐或躺在砍倒的玉米秸上,仰望着那一线蓝天,有团团卷舒的白云从这边游走到那边,慢慢远去。姐姐撅一根玉米秸,扒光了叶子,轻轻地捅一下我肩膀,我睁开眼懒懒地接过来放到嘴里品咂,竟然是别样的甘甜。耳旁能清晰地听见蚂蚱蹦跶的“嗒嗒”声,这当儿是秋假里最美的时刻了。

玉米棒子装满牛车,我坐在上面,一路听父亲吆喝着老牛晃晃悠悠地往家走,牛铃清脆地摇动彼时的岁月。远处村庄里的炊烟扶摇直上,在天地间纷扰出袅袅的烟火。路边那两行柳树枝条飞舞,泛黄的柳叶在“哗哗”的秋风里飘落下来,粘在父亲的头上、肩上。牛车静静地走在乡间小路上,走成一幅水墨丹青,越来越远,直至记忆深处。

深秋的晚上,一家人围坐在小山一样的玉米堆前,悉悉索索地剥着玉米。月光如华,露水打在玉米皮上,湿湿的凉意从指尖沁入心里。母亲总是边剥玉米边给我们讲故事,《天仙配》《牛郎织女》这些都已经背下来的老故事,从母亲嘴里说出来还是那么的有趣,我们一遍遍地听,母亲一年年地讲。

月色西沉,蟋蟀的弹唱越来越欢快,狗吠声越来越遥远,我们都已经困得摇摇晃晃了,父亲才拍拍身上的玉米樱子,一声令下回屋睡觉。在一床月光中,我很快便进入梦乡,梦里尽是沉甸甸的谷穗、沾着泥土的花生、还有洁白的棉花和远处的羊群,分不清哪片是云,哪片是羊。

那年月的40天假期漫长,甚至难熬,一个“累”字贯穿了无数个秋假,以至于每当下一个秋假来临时便心有戚戚焉,多么希望能用秋假去兑换城里学生的暑假啊!

多年以后的今天,偶然说起秋假,才发现现如今农村娃娃的意识里早已经没有了秋假这个概念,他们早就和城里的孩子一样过上了暑假。机械化快速的收获过程,把收秋种麦压缩到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。牛车、蚂蚱、白云、月光,变成了我们那个时代的记忆,永远地驻留在内心深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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